黑色陰天::Black Cloudy Day

《木別沉默》第二集

◇

隔天希晨已經近遲到進教室，籃球場沒有人在練習，看了看體育館也只有排球隊，進了教室也沒看到木彥愷跟魏夏琳，奇怪了今天。

門悄悄開啟露出了一個小縫，敏感的子正很快就發現了，看了一眼她便繼續看著手中的資料。

她關上門後順手的拉了張椅子面帶微笑坐了下來。

「怎麼一大早就來了？」

「沒有見到要見的人。」

說完她繼續笑得像個傻子。

「妳今天特別開心喔。」

「我現在覺得超級幸福的。」

聽她邊笑邊說那小子昨天幫她過生日的事十分鐘，戀愛會讓人變傻子就是這樣。

「對了，籃球隊的都去哪了？」

「他們今天去比賽啊，市賽。」

「市賽！」

她看了看手機的日期，星期五，記憶突然蹦了出來，她想起來了，上上禮拜的時候看夏琳練完球回來後手上拿了張單子，她問她那是什麼，夏琳說是籃球比賽。

「我怎麼會忘記籃球隊今天比賽這件事，結果昨天木彥愷還陪我到那麼晚，他今天會不會精神不好啊。」她快崩潰了。

嗶～

「犯規！」

爭奪四強的下半場，敵隊犯規撞人，木彥愷反應神經手往地板一撐，手腕就這樣扭傷了，被迫只能下場休息。他們隊輸了，但Ａ隊，也就是他們學校的一軍隊伍，拿了亞軍。

回到學校已經快六點了，整個球隊都在籃球場慶祝了一下，某一刻他往旁邊瞥了一眼，看見了站在遠處的尤希晨，雖然笑著，卻又有點勉強，他小跑步跑向她。

「妳怎麼還在學校？」

「比得如何？」

「還行吧，四強賽輸了，但Ａ隊得了亞軍。」

她皺著眉頭，有點無辜的看了他一眼，又低下頭。

「妳這麼矮又低頭我怎麼看得到妳的臉啦，怎麼了？」他的語氣極溫柔，不像那個木頭冷血男子木彥愷。

「對不起我真的忘記你今天要比賽昨天還那麼任性讓你陪我到那麼晚我知道錯了你要我怎麼贖罪都行。」這句話沒有任何斷句，說完她自己還吸了一大口氣。

「妳氣真長。」他笑了，露出潔白的牙齒、笑眼閃爍著。

調侃人的時候都這麼迷人，木彥凱你太過分了。

「我看起來是要殺人還怎樣嗎妳幹麼突然這樣啊真不像妳。」

兩個人變親密後，就會敢在彼次面前展現出不同的一面，就像是，他的溫柔與她的害羞。

「既然妳都說願意贖罪了，我手受傷了，今天的作業幫我寫吧。」

「不要！呃不是，你手怎麼了？」

他抬起右手，手腕上纏著紗布。

「扭傷了嗎？」

「嗯，撞我的那個人體型真不是蓋的。」

「你少在開玩笑了，裝什麼幽默堅強。」

「被妳看出來囉，那就幫我寫作業吧，他真得挺痛的。」

「我沒聽到。」

「妳聽到了。」

就這樣一路從學校吵到希晨下公車，看著手裡的兩分作業她嘆了口氣。

「我沒事發什麼神經啊。」　

子正埋頭處理著這些學生的無聊蠢事，黃麗蓉走向她。

「我昨天看到一家特別不錯的泰式料理，墨教官，今天下班有空嗎？」

「今天啊，今天沒事。」

「那七點我們在這約吧。」

黃麗蓉放了張名片，墨子正只是點頭，對於黃麗蓉的種種暗示他不是遲鈍，而是因為不在乎，所以沒有多想，對學生都很和藹的墨教官大哥哥，其實正重重的在傷了一個女人。

「作業好多啊啊啊啊啊，書包重死公車上一定累死。」

「叫木彥愷幫妳背啊。」魏夏琳虧一句。

木彥愷安安靜靜走出教室，聽到了這句。

「等一下他又在我書包偷塞作業叫我寫，才不要。」其實她心裡想的是：他的手受傷了，要好好養傷啊，心疼啊。

這就是戀愛的矛盾心理，平常隨口一叫順得要死，有時又不知道在嬌羞什麼口是心非得要死。

上了公車，今天算走狗運吧，卡到一個位置，木彥愷上來低頭看了她一眼站在她旁邊，她轉頭轉向窗邊偷笑了笑，之後，就感覺到大腿一個重壓，是木彥愷的書包。

「妳坐著，借放一下。」

「借了你要還啊。」

「喔。」

如果妳也站著我就考慮幫妳背。

從她的書包發出了音樂聲。

「喂。」希晨的臉色黯沉，很平淡的回答了幾句「好」、「我馬上到」、「是」、「嗯」掛上電話後看了一下窗外，迅速按了下車鈴。

「妳去哪？」木彥愷拉住她問。

「有點事，明天見，掰。」她把書包還給木彥愷，便匆匆跑下車。

這一刻的笑臉有些吃力，木彥凱自私的決定偷跟上去。

看見一副吊兒郎當坐在訓導處外的尤希杰，尤希晨一把火怒起來過去抓起他往校外走，把他壓在圍牆上，一路跟著的木彥愷遠遠看了這幕。

「尤希杰！你到底什麼時候才要成熟點？你想跟尤瑞祥一樣是不是。」她搖晃著他，眼神悲傷，但希杰根本沒有在乎。

「妳憑什麼訓我啊，妳連自己都搞不定了還有辦法管人嗎？全家都壞了妳一個人當乖小孩有什麼意義。」尤希杰一把用力甩掉她。

眼角流出一滴淚，然後越來越多，停不下來了，她心很痛，每次家人出事，她是到場處裡的那個、最害怕的那個、傷最深的那個。

木彥愷毫不猶豫的走向了眼前那個極度需要被呵護的女孩，她後退了一步，不是因為男女關係，而是因為被看見了這一面，木彥愷依然堅定的往前一步抱住了她，抱到她哭累、哭完，最後在他懷裡睡著。

這樣的傷痛對一個高中女生來說，會不會太殘忍了一點，這幕打破了他所有的想像，她的生活不是美滿的，坦率與活潑，不是真正的她。

對於彥愷來說，他終於理解了當年母親去世時親人那悲憐的眼神，曾經他很討厭，這一刻他卻明白，身旁人能做的，也只有這樣。

醒來後希晨就躺在一個陌生的房間，她要下床時，踩醒了睡在地板的木彥愷。

「啊！」

「對不起對不起，你還好嗎？我沒有踩到你的手腕吧……」

「沒事，妳……有怎麼樣嗎？」他坐起身，看著希晨。

「我比較想知道我怎麼樣了？」

「妳哭一哭就睡著了。」

真是丟臉到逃回家都沒用了。

她意識到了他們現在是共處一室的狀態，這空氣瀰漫著一種害羞和尷尬。

「那個！」「那個。」

「妳先說吧。」

「今天的事就當作沒發生吧。」

木彥愷躊躇了一下，開口。

「不，說給我聽，好嗎？妳別再把自己推向孤獨跟黑暗了好嗎。」他真的很想守護她，她的坦率和活潑不是天性，是為了偽裝自己，而習慣成性格罷了。

她深呼了一口氣，低頭整理了一番思緒才準備開口。

對她來說，那是一個噩夢，現實卻又有些不現實的，關於她的家庭的噩夢。

「他是我弟弟，他今天又翹課去幫派了，我其實完全不知道他都在幫派幹什麼，他不願意說，這種事每個月都會有好幾次，然後尤瑞祥是我爸，但我不願認他爸爸，那是六年前的新聞了，我四年級吧，他殺人未遂進了監獄。那之後，我不讓任何人知道我的家庭，也沒有人知道，在朋友同學老師面前我讓自己每天都很開心一樣讓他們覺得我過得很好，但有時想著，這樣的性格越融入於我的心，我好像就越來越孤獨，發現那些朋友根本不了解我，不是他們的錯，對，是我把自己推向更孤獨更黑暗的深淵，時間越來越久，我好像走不出來了。」

「妳已經在開始走出來了。」

她疑惑的看著他。

「妳說給我聽了，我了解妳，妳不會是孤獨的了，讓我陪妳走出黑暗吧，一切都會變好的。」

她最喜歡的人，成了最了解她的人，這一刻不知算不算幸福。

應該算吧。

彥愷送了她回家，即使一路上希晨想轉頭掩飾臉上的悲傷但沒有任何的效果，木彥愷全看在了眼裡，他伸手撫摸她的頭，他不知道這樣的感情算什麼，他可能把愛，理解成人類感情的憐憫了，他可能以為，這是基於人性想守護她罷了，他交過幾個女朋友，卻沒有一個是真的愛著的。

隔天的希晨精神如往常沒有人任何的異狀，不知道她是不是又換上了那層外衣，他忍不住問。

「沒事嗎？」

「眼睛有點腫其他都挺好的。」

「那心呢？」

「我現在，感覺不到它欸……」

他皺了眉頭，她是哭到連心中的感覺都麻痺了嗎。

「想哭的時候就哭出來，到我這裡來就不會有人看到了。」

她真的可以靠在他的胸膛哭嗎，她怕他有天真的會相信木彥凱也有點喜歡自己的。　

打掃時間已過了十分鐘，尤希晨還沒有出現，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一到這個時刻他會等待她的出現。

五分鐘又過去了，上課鐘聲也響了，原本不怎麼在意的繼續做事，卻越來越覺得心裡怪怪的，總覺得今天的生活少了什麼，該不會是因為尤希晨那傢伙吧。

他回想了昨天，離開學校後在郊區的國中外看見了木彥愷抱著尤希晨，那一刻，他下意識的踩下了煞車停在路中央幾秒鐘，此刻他的心中，是一個他不能有的想法，絕對絕對不該有的想法，他皺眉、抓著方向盤的手握得用力，還有，他的心，揪在一起，絕對不是因為身為教官看著學生在校外甜蜜抱抱而頭疼的感覺，那好像是心痛的感覺，他，好像愛上尤希晨了，在不知不覺中，他喜歡上又愛上了自己的學生。

喜歡上一個人，只需要一個心動就夠了；但愛上一個人，只需要一次心痛就夠了。　　　　　　　

放學時，從教官室出來正好遇見了他今天一直在等的人，她跟那個男生走在一起。

「喔墨子正，明天見！」

「妳……」今天怎麼沒來找我。「妳回家小心。」

「當然。」

當他對上木彥愷的眼神，這男孩充滿敵意。

他不喜歡墨子正，但他並沒有感覺到自己的眼神會表現出來。

◇

這天的午休結束，木彥愷渾身低氣壓的走進教室，很安靜的坐在座位上，沒有睡覺沒有看著窗外發呆，但也沒有聽課，腦中不知道在想什麼，看得出他的失落，她問夏琳木彥愷怎麼了，但她說今天男女籃分開練所以不知道，一整個下午她不知道該不該跟他說話，一下課他就走出教室。直到放學，希晨終於忍不住了。

「欸木彥愷，你麼了？」她堵在他的面前。

「我沒事。」他想繞過她，她依然擋著。

「說沒事一定有事，不准走，你曾幫過我，你也要說。」

他們兩個一起坐在學校的看臺上，夕陽染遍整片天，向光看，橘紅色的背景和黑色的剪影，這是一幅名叫青春的畫。

「三年級要畢業了，所以教練重整了一軍和二軍的名單，二軍的一年級有一半的都上去了，但我沒有上去，其實我也能了解我沒有上去的原因，妳也知道的，前陣子我手腕受傷，所以投球狀態很不好，雖然已經差不多痊癒了，但還是沒有受傷前穩。」

最怕空氣突然安靜，就是在形容這一刻吧，怎麼辦，我最不會安慰人了。

希晨一動也不動的坐在他旁邊，卻是心急如焚的。

「妳不用勉強想安慰的話的，我知道妳不擅長。」

這一刻應該開心他這麼瞭解我嗎？

「那我現在要幹麼？」

「妳啊……給我一個笑容吧。」

蛤？

「算了不用不用妳現在這呆樣我看了就想笑了。」

「蛤？什麼？」她還是沒搞懂。

「看到妳笑心情會變好。」

木彥愷站起身走人，而她在後頭，臉紅得誇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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